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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命的轮回——释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

王独步 王独步 2022-09-21

这几年中国流行一个说法,叫做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。一百年前,中国也流行一个类似的说法,叫做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,是指中国从封建社会向近代社会过渡的特殊历史阶段。从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,周朝代商,实行分封制,中国进入封建社会算起;到1840年鸦pian战争后,清朝被迫打开国门,中国进入近代社会为止,总共2886年的封建史,约等于三千年。

中国近代史开端-鸦pian战争

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之百年,是从哪一年算起?应该是从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算起。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,一战和二战是一个大历史阶段的两个小阶段。这个大历史阶段就是,英国主导的旧世界秩序(日不落治下的“和平”)走向崩溃,到美国主导的新世界秩序(美利坚治下的“繁荣”)逐步确立的历史进程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战

区别在于,一战更侧重于旧世界秩序的崩溃,二战更侧重于新世界秩序的确立。拐点则是1932年英国推出“帝国特惠制”,英国从世界秩序的主导者自我降格为割据一方的诸侯,英国主导的旧世界秩序正式崩溃。英失其鹿,群雄共逐之,美国是最后赢家,1949年北约成立标志着美国主导的新世界秩序正式确立。1914年-1932年-1949年,18年+17年=35年。


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是,英国主导下的旧世界秩序,即日不落治下的世界和平,是被“自己人”颠覆,堡垒从内部攻破的。两次世界大战的发起国——德国和日本,原先都是英国“离岸制衡”外交大战略的最主要棋子,是日不落帝国体系内的“自己人”,比如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“英日同盟”。

日不落帝国时代,英国的主要对手是法国(海权)和俄国(陆权)。法国一面在海上与英国全面争夺海外zhi民地(从北美到印度、从非洲到东南亚,英法全线贴身肉搏),一面整合欧洲大陆直接威胁英国本土(见 土耳其工业化之坎坷,兼谈中国错失工业革命 )。俄国对英国的威胁还要大于法国,作为一个只能搞海权的岛国,如果让俄国为首的陆权得势,英国将永无翻身之日(见 哈萨克斯坦暴乱,兼谈美(英)俄“世仇” )。

为了遏制法国与俄国,英国扶持普鲁士(德国的前身),主防法国,兼防俄国;与日本,主防俄国,兼防中美。从普法战争到甲午战争再到日俄战争,德国日本能取得最终胜利,都离不开英国的大力支持。这也是英国会选择德国和日本作为离岸制衡主要棋子的重要原因,两国地盘小,原材料供应和消费市场都要仰赖英国控制下的世界市场,不会失控。


但是,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当德国和日本的工业发展到英国无力供应或不敢供应之时,友谊的小船就会翻。比如,20世纪初,德国超越英国,成为欧洲第一大工业国。此时德国已经成为最有可能统一欧洲大陆的国家,也就是英国维持欧洲均势的最大敌人。就算英国不打压德国,德国也不敢相信英国会这么“大度”。作为一个出海就碰到海洋霸主英国堵门的准内陆国,德国选择的方法也是搞陆权,通过陆地贸易通道保障德国的原材料供应和消费市场,即著名的柏林-巴格达铁路。

柏林-巴格达铁路走向与一战形势

前面提到过,陆权得势则英国永无翻身之日,由是英德反目。英国选择与曾经的死对头法国与俄国和解,共同对付德国,1907年协约国成型。曾经英国联合德国对付俄法,现在英国反向联合俄法对付德国,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讽刺。英法俄联手在柏林-巴尔干铁路必经之地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制造事端,切断铁路,封堵陆权。一百年后,这段历史又在塞尔维亚重演,即科索沃战争(见 新闻点评116:中欧投资协定 )。最终,德国选择使用武力来bao力破局,一战爆发。


一战最终以德国失败而告终,但英国却不能整垮德国,因为英国还需要德国去制衡法国和俄国。但是不整垮德国,等德国完成回血,就必然还要再次挑战英国,夺取原材料基地和消费市场,即二战。一战时,为阻止德国海军在海路破局,英国集中海军主力与德国海军决战北海,即日德兰海战。虽然英国获得胜利,但美国也趁机填补英国遗留下的海权(海上贸易通道)空缺,海上贸易通道控制权松动意味着英国霸权根基动摇。二战时,又照葫芦画瓢来了一次,英国再次取得海战胜利,但美国也趁机取代英国,完成对海上贸易通道的控制,英国本土与海外zhi民地“失联”,日不落帝国不可挽回的走向解体。

一战后的各国海军吨位对比,美国与海洋霸主英国分庭抗礼了


本来,英国依靠德国和日本,成功压制住法国、俄国和美国。现在,德国日本也加入挑战英国的行列,英国不得不一挑五,猛虎难敌群狼。再加上英国因自身问题导致的经济竞争力下降(见 随便侃侃83:历史的复刻—中国、美国和英国 ),自由贸易变成亏钱的买卖。最终,英国无力,也不愿继续维护自由贸易和世界秩序。1932年,在渥太华会议上,英国推出“帝国特惠制”,放弃自由贸易,日不落帝国关起门来自己玩。这标志着英国放弃维护世界秩序的责任与义务,自我降格为一方诸侯。

但是,事情结束了吗?显然没有。追根溯源,德国日本因有雄心而无地盘,战力强悍且好控制,所以被英国选中,充当日不落帝国离岸制衡战略的主要棋子。但也正因为有雄心而无地盘,战力强悍而急缺地盘,所以最终会与英国反目,你英国的地盘最大(土地面积占世界1/4)、最近(到处都是,故名日不落)和最好(人口数量占世界1/5),不抢你抢谁?列强不会因为因为英国的“高风亮节”而罢手,反而会认为英国怂,就更要抢英国,直到抢无可抢。

也正是因为地盘太小,底蕴太浅,所以德国日本能颠覆旧世界秩序却不能取而代之,最终为他人(美国)作嫁衣裳。所以说,德国日本都是“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”,没有取代英国的能力,但是埋葬英国的能力还是有的,而且很大。



一百年过去了,美国接过老父亲英国的班,仍然是海洋霸主和离岸制衡策略;德国(欧盟)和日本还是主要棋子,被制衡对象里还有俄国和中国;棋盘还是亚太、欧洲和中东,海权陆权的对决也仍在继续。既然舞台、主角和风格都变化不大,剧情就会高度雷同。

冷战时期,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扶持欧盟(当时还叫欧洲煤钢联营)对抗苏联(俄国),通过道奇计划扶持日本制衡中国。美国选择扶持欧盟日本的重要原因也是容易控制,比如欧盟日本的对外贸易通道都受到美国控制。

日本曾是第二大工业国,欧盟经济规模更是一度超过美国;而这两家的地盘都不太大,想要发展壮大就必然要挖美国墙角,比如欧盟挖中东,日本挖东南亚。虽然没有爆发武装冲突,但是经济较量打得非常热闹。比如,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,美国重创日本在东南亚的势力;1999年科索沃战争,美国打破欧盟通过陆路连接中东的图谋,欧盟日本并没有跳出美国的五指山。

但美国又不能整垮欧盟和日本,因为还需要欧盟日本制衡俄罗斯中国。在欧美日鹬蚌相争的同时,中俄又渔翁得利。比如,中俄欧在20世纪末走近,陆权再度抬头(见 特别篇:911十八周年 );欧盟有产业,俄罗斯有能源,两家大有合体的趋势(见 随便侃侃95:北溪二号管线与欧洲地缘格局 );日本有技术,中国有产能,亚太也有整合的趋势(见 加入CPTPP——中国的组合拳 )。无论欧俄合体还是亚太整合,只要有一个搞成,美国都将边缘化。除此之外,另一个世界级战略要地——中东,也在紧锣密鼓的搞区域整合,一旦搞成也将边缘化美国(见 随便侃侃86:叙利亚绞肉机与中东和平时间表 )。

美国对欧洲、中东和亚太整合的旗手,即俄罗斯、中国和伊朗,都进行过打压,结果却是三家在美国的共同压力下越走越近,生命力越来越顽强,对美国的威胁越来越大(见 美俄相争,中国得利——霸权主义反噬美国 )。中俄生命力越来越顽强,又会反过来增加对日欧的吸引力,这就会更加增加中俄伊的生命力,增大对美国的威胁,形成正向循环。


美国面临的困境与一百年前的英国非常相似,一是敌人越来越多,越来越强,逐渐失去维持世界秩序的能力;二是自身问题导致的竞争力下滑(见 去工业化——美元霸权的诅咒 ),逐渐失去维持世界秩序的兴趣。

英国的应对方案是:一面放弃自由贸易,英联邦关起门来自己玩;一面扶持德国重新武装,对付最大的敌人苏联(见 历史系列: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真正敌人 )。美国的方案也差不多,只不过美国是两步并作一步走,挑起欧俄冲突令欧俄两败俱伤(见 俄乌冲突愈演愈烈,世界将走向何方? )与西方系国家关起门来自己玩(见 俄乌冲突或推动两极化世界进程 ),同步展开。退能割据一方,进能东山再起,这是英美的如意算盘。

历史上,英国最终还是失算了,日不落帝国土崩瓦解,割据一方都成泡影,遑论东山再起。美国的图谋能成功吗?也非常玄。乌克兰危机有可能导致欧洲重新崛起(见 德国重新武装,欧盟能否涅槃重生? ),两极化会因中国狙击而大概率流产。古今中外,大帝国基本没有全身而退的,何况帝国复兴。一旦开始退缩,国内的众多利益群体愈发不满,国外的环伺强敌更要步步进逼痛打落水狗,内忧外患,恶性循环,直到最终毁灭(见 中美会晤的一些思考 ),只是能否涅槃重生就不得而知了。


从旧世界秩序走向崩溃到新世界秩序逐步确立的历史阶段,危险与机遇并存。危险是因为大国争斗剧烈甚至爆发大战,开战就要有战场,沦为战场只能自认倒霉,比如当下的乌克兰(见 战火纷飞,乌克兰是自废武功吗? )。机遇也是因为大国争斗剧烈甚至爆发大战,无暇他顾,弱国便有机可乘,比如一百年前中国。

本该1865年爆发的军阀混战,延后半个世纪,拖到1916年(一战第三年)才爆发,中国开始重新整合;在1949年新世界秩序定型的同年,大陆统一,中国完成重新整合。时间点卡的非常精准,在列强对中国影响力最弱的宝贵时间窗口,完成统zhi秩序的重建;并最大限度的保住了清朝留下的版图,为后面的重新崛起打下了坚实基础(见 “崖山、明亡、元清”——征服中国的理论基础 )。

更大规模的较量即将到来,美国能否躲过英国覆辙,中国能否成为最后赢家,俄罗斯能否再次崛起;欧洲会不会更加团结,日本是不是还赌国运,印度能不能完成国内整合;新的世界大战会不会爆发,战场是在欧洲、东亚、中东亦或是南亚,哪些国家会沦为战场,就要拭目以待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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